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刘克洪

在2021年1月以EA（抢先体验版）形式登录全球最大的数码发行平台Steam的《鬼谷八荒》，曾是无数中国玩家心中的“国产之光”——来自广州的六人初创团队、庞大自由的修仙世界、上线Steam后全球的惊人销量与口碑……一系列的标签都太符合玩家对“国产游戏逆袭”的期待。而在经历“共享账号”“打击盗版”“创意工坊”风波后，《鬼谷八荒》终于结束两年半的“修炼”，在今年5月26日正式上线。鬼谷八荒工作室的经历能给玩家与从业者带来怎样的启示？羊城晚报记者独家专访该游戏主创张三，谈一谈这两年半开发中团队的经历与心得。

超出预料的销量，来自海外的惊喜“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培养型游戏之一。我很少评论游戏，但我觉得我应该给这款游戏一个评论，让更多的人知道它。因为根本没有英语版，所以需要懂中文，感谢你给我这个接近中国文化的机会。”这是游戏《鬼谷八荒》Steam英文评论区中发布于2021年年初的一条评价的译文，而在10个月后，这位玩家又补充道：“游戏添加英文版了！！”根据2021年《国游销量年榜》，《鬼谷八荒》仅在EA版上线的一年之内就在全球售出390万份。虽不及同年网易推出的《永劫无间》的700万份，但销量也是当年第三、同为独立游戏《戴森球计划》的两倍，更是有统计以来国产独立游戏单年销量的最好成绩。甚至可以说，是《鬼谷八荒》毫无预计的爆火，重燃了玩家对国产单机游戏的期待，带动了近年来各大游戏厂商对单机游戏的投入、对工作室的投资。“完全没有预料到游戏会火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大家抬爱了。”谈到鬼谷八荒上线时的热潮，张三直言有很多运气因素，游戏展现的文化背景与团队未来开发的宏大构想恰好与玩家对国产游戏的期待产生共鸣。而收获海外用户的推荐与喜爱，对制作团队来说更是意外之喜。《鬼谷八荒》以修仙为主线，并以山海经作为背景——玩家能在游戏中经历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后羿射日的故事，并与武罗、后羿、朱厌、金乌等传奇人物/妖兽进行对决。因此游戏虽然上线Steam，但最初的目标受众显然是针对经历过修仙文化熏陶的国内受众，游戏在上线之初也只有中文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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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有外国用户在评论区开始刷‘we need ENGLISH!!!（我们要英文版）’，而且东南亚已经有网站开始上传民间自制的越南语补丁，我们觉得的确应该请一个翻译团队了。”2021年8月，游戏英文版正式上线，此后也保持着在中文版更新一个月后同步推出英文版的频率进行更新。但这样的速度还是让很多海外玩家表示不满，在评论区打出“tooooo slow（太慢）”“unfair（不公平）”的抱怨。张三透露，目前游戏的海外正版用户已达数十万，盗版用户或许还要翻上几倍。“因为可以明显看到部分网站的小语种补丁下载量比我们创作者后台看到的正版游戏海外区域销售量要多得多。”在游戏英文版上线后，来自海外的评论越来越多。其中让张三记忆深刻的，有对游戏传统中国美的欣赏，有玩家为精卫的复活牺牲强度数值后对奉献精神的感悟，也有在经历NPC为自己殉情后感到的震惊与愧疚。而这种对海外受众而言强代入感的体验，基础来自于游戏的翻译，但更来自游戏对传统故事的再演绎、对持续输出传统文化的坚持。

国风游戏有文化传播优势而在《鬼谷八荒》的众多机制中，“捏脸”是较为独特的一环。在五官、衣饰高自由度的前提下，游戏会根据玩家不同的搭配最终给角色一个从“憎呕”“丑陋”到“超凡”“仙资”不等的评价，而这个评价也直接关系到在游戏过程中其他角色对玩家的态度：“憎呕”者常被人人喊打，却也有人会认为“忽性之美，好似仙人下凡”；“仙资”者常被投瓜掷果、不担心丹药不够，但每个月末被尾随骚扰却也令人不胜其烦。“评价体系是建立在我们的传统价值观上的，是中国风的。”张三介绍，在人物立绘与角色配饰的绘制过程中，团队发现很多美术素材网站中的服饰，虽然标签是古风，但实际上还是有着大量的西方元素。“比如女性服饰常常有金属框架与花纹，这个是我们历史上从没出现的，但是在电子游戏舶来的过程中，大家学来学去就全是这样了。”对此，工作室建立起了两个共识：不允许出现大量金属包边；服饰参考唐代以前，尤其是汉初的风格。张三提到，对于服饰的参考选取，团队也曾走过弯路：在对三国与明朝服饰进行参照时，角色立绘虽然非常有特点，但往往会让人代入“三国志猛将”与“鱼龙锦衣卫”的形象中，望之不像仙人。而汉初所奉行的黄老则本身就与“道”息息相关，其服饰更自然、而且更有仙气。

角色古风元素的考证与选取，辅之以游戏的魅力机制，让游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什么是仙风道骨？什么是仙姿卓绝？想在游戏中获得更好的体验，就必须接受这一套规则与审美观。“文化有它的特殊性，一定是内在逻辑自洽的，只要让玩家沉浸在游戏里，那他们就会慢慢感受和接受这种文化的内核和表征。”张三用《魔兽世界》举例，“没有人会觉得兽人好看吧？我一开始不玩就是因为角色丑，但是感受到游戏的魅力之后，萨尔（兽人首领）都变得英俊了，世界观也变得合理了。”他认为，中国文化近年伴随小说与游戏出海，虽然效果在稳步增长，但始终缺乏如《魔兽世界》《只狼》般的文化代表作。“德鲁伊、圣骑士、武士，我们身边很多年轻人都知道这些名词代表什么，这就是代表作的效果。一个依托于作品的热潮会让我们的传播效果跨越大台阶，而我相信这个作品会在游戏行业诞生，因为游戏既有文字、图片、表演和玩家的参与与创造，这会对我们的文化传播有非常正面的作用。”张三说。

MOD审核导致口碑下滑

2022年4月18日，《鬼谷八荒》如约开放“创意工坊”，玩家可以在其中添加MOD（MOD，即游戏模组，玩家可以通过在游戏中添加不同的模组丰富游戏体验，对游戏而言往往能达到“1+1＞2”的效果）。但和以往游戏采用Steam官方创意工坊不同，《鬼谷八荒》为审核方便采用了第三方软件，招致了玩家的不满。仅一周时间，《鬼谷八荒》的Steam近期评价从“好评如潮”跌至“差评如潮”，创下了Steam差评率增速的纪录（目前已被《守望先锋2》打破）。

“对MOD生态的不了解，加上没有深入调研拍脑袋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是导致当年发生负面评价的主要原因。”张三表示，一开始选择第三方软件支持创意工坊，主要的原因还是希望能在玩家自制MOD上线前进行审核，而Steam的即用型创意工坊只支持先上后审。张三告诉记者，他确实很懊恼，自己和团队多次致歉与澄清，效果都不大，但自己也还是坚持对MOD的审核：“审核是必要的，如果不审核，我们觉得会有很多非游戏的风险出现，势必给游戏环境造成巨大的影响，甚至影响到行业。”他提到，虽然游戏的创意工坊已回归了Steam的官方渠道，但团队依然在对玩家上线的MOD进行审核。

顶住压力终于“烙完大饼”

在这样的压力下，游戏依旧在持续开发与更新——两年半的时间里，216次更迭，8个大版本更新，总计20G的更新容量，总算给所有买了票的玩家们交出一份完整的答卷。与开发成本相比，张三更担心“提桶跑路”的行为会打消玩家对国产游戏的期待，“必须要做完”也成了他与团队的执念。“感受是总算把当年自己画的饼给烙完了，真心不容易。”谈到这两年半的开发经历，张三直言，自己所犯过的错就是自己有80分的能力，却评估成100分，然后去做150分的事。而在工作室未来推出的新作中，自己也会吸取教训，用更成熟的技术与心态打造更好的作品。“也希望我的故事能给同行们经验。反过来，150分的能力，评估成100分，做80分-90分的事情。不要跟风，不要自以为是，不要怨天尤人；找对的人，找坚毅的人，找务实的人；做正确的事情，做喜欢的事情，做擅长的事情；多了解用户，多与用户沟通，多站在用户角度。”张三说。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责编 | 邵梓恒校对 | 朱艾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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